拳王阿里曾这样说过:“伟大的诗人,同时也应该是一名战士。就拿济慈和雪莱来说吧,两位都是优秀的诗人,却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知道原因吗?那就是他们都不参加拳击训练。”

这就是阿里 —— 寥寥几句,便将十九世纪最伟大的两位文学家幽默地奚落了一番。济慈和雪莱命途多舛,不到三十岁便结束了年轻的生命;而阿里刻苦训练,所作诗歌也广被世人传诵。两首立意一致的诗歌,阿里的 “如蝴蝶般飘逸,也如蜜蜂般刺叮”,和浪漫主义时期的 “我似流云天自游” 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我觉得阿里真正想说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在过去两百年里,那些伟大的文学家们投入到搏击运动中的精力,几乎和他们投入到写作中的精力一样旺盛。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厄内斯特·海明威曾公开宣称:“于我而言,写作轻如鸿毛,拳击重如泰山。” 海明威的朋友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曾在与加拿大作家莫利·卡拉汉(Morley Callaghan)聊天时夸口说,虽然他不确定海明威能否与世界重量级冠军过招,但至少能打败轻重量级冠军。

不过卡拉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因为他兼职做过一阵海明威的拳击陪练,并见证过海明威被打得落花流水:有一次比赛,尽管相比对手有着四十磅(约36斤)的体重和四英尺臂展的绝对优势,但海明威还是在第二局开头便惨遭 KO,汗流浃背、身上淌血,面无表情地躺倒在地。

除了菲茨杰拉德,多数认识海明威的人都说他只是个完全不懂打法的业余拳击爱好者而已。他打拳完全是胡打一气,没有任何准确性可言。

海明威在哈瓦那的住所外面有一片小沙滩,他不喜欢别人到这里散步;因为对他来说,别的拳击手在这里秀身材会让他火冒三丈。他还曾经把热水瓶里灌满了酒精,灌醉并说服了世界重量级冠军吉恩·滕尼(Gene Tummey)和他进行一场赤拳格斗。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海明威虽然曾写下了无数高尚动人的文字,但比赛中却远没有那么光明磊落。有一次,他朝朋友卡拉汉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痰,随后连续击打其要害部位,在与滕尼的比赛赤拳格斗时也用过同样招数 —— 没错,他就是这么无所不用其极。海明威的教练乔治·布朗曾说,“他在训练的时候,一直要喝威士忌和香槟”。

不过滕尼可不吃这套。拳击界的传奇记者乔治·普林顿(George Plimpton)曾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海明威的这一举动激怒了滕尼。他先佯攻海明威的下部,令其防守,然后挥拳猛击,击打部位距海明威的脸只差一毫米。铁一般的拳头和隆起的手臂在海明威眼前挥舞,这猛然一击令人猝不及防;要是滕尼不及时停手,海明威的整个面部骨架 —— 鼻骨、颧骨、门牙等都会被打断并向内凹陷。最后,顺着自己伸出的手臂,滕尼望向海明威的眼睛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第一回合,拳手胜:1:0。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拜伦画像。托马斯·菲利普斯作于1814年

小脑袋、畸形足、短手臂,从身体条件上看,拜伦很明显不适合拳击。尽管在他所处的时代,拳击已经盛行开来,但和海明威不同,这位伟大诗人在比赛中表现得正直中矩,可能这源于他对一切热门事物的喜好与追求吧!他在信件日记中曾提到,他和其他专业运动员一样,遵循严格的训练及膳食制度,每天要骑车、击剑、练习刀术、远距离游泳、及练习拳击,同时还要用余下的时间写上一两首诗。

他在1814年某个寻常周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今天,我练了一小时拳击;写了一首致拿破仑,吃了六块饼干,喝了四瓶苏打水;给可怜的韦伯斯特出了一大堆主意;余下的时间打扫卫生。

拳王阿里曾公开表示自己厌烦训练,然而拜伦伯爵却终日不离训练。在伦敦期间,他每天都与 “拳击之王” 、前世界重量级冠军、绰号 “绅士” 的约翰·杰克逊(John “Gentleman” Jackson)过招。大家都说,拜伦在拳击场上自信满满,与写诗时一样挥洒自如;另外据说他还曾硬咽下几只生鸡蛋作为早餐,这简直是拳王洛奇·巴伯(Rocky Balboa)的典型风格。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拜伦的更衣屏风

有人说,拜伦爱拳击甚于爱自己的母亲。母亲葬礼的那天,拜伦拒绝参加送葬的行列,而是继续打拳击。据当天充当拜伦陪练的那位可怜人所述,那天他一直默默地打着拳,力量之大难以名状和承受。与拜伦同时代的拳击记者皮尔斯·伊根(Pierce Egan)写道:“尊贵的拜伦伯爵将艺术大师的活力与自信投入到了比赛之中。”

当然,尽管接受了这么多训练,拜伦依旧英年早逝:在带领远征军对抗奥斯曼帝国对希腊统治的途中,他因病去世。如此的壮举,着实为他增分不少。

抱歉了阿里,这一局诗人胜。1:1。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最后一位挑战者,是亚瑟·克雷文(Arthur Cravan)。他具诗人、拳击运动员、及间谍多重身份于一身;和阿里一样,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击倒。其传记作者罗杰·劳埃德·科诺菲尔(Roger Lloyd Conover)曾这样写道:克雷文先学会了拳击技巧,随后又到美国各处参加培训;每当裁判员念到他的名字,他就会从角落一跳而起,挥拳击倒对手,然后 “大声吹嘘自己的才华、为自己编各种头衔,并喋喋不休得讲述自己的成就。

在自传中,克雷文为自己拳击台以外的身份添油加醋,虚虚实实,难辨真伪。他为自己炮制的身份包括:酒店小偷、情报特工、骡夫、八卦新闻侦探、樵夫、魔术师、司机、女王总理的孙子、奥斯卡·王尔德的侄子、裁缝、淘金者,还有世界上头发最短的诗人 …… 在1910年,由于多名选手的退出,这位魁梧笨拙的诗人在没参加一场比赛的情况下,就获得了法国业余轻重量级的冠军头衔。

正如默罕默德·阿里的本名为卡修斯·克莱 (Cassius Clay)一样,亚瑟·克雷文同样也是化名,这位诗人的本名为费边·阿芬那留斯·劳埃德(Fabian Avenarius Lloyd),而 “劳埃德” 这个姓当时是资产阶级的代表。克雷文为英国血统、生于瑞士、又带着法国口音,他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确切的身份,采用了众多化名,诸如爱德华多·艾迟纳德(Eduoard Archinard)、以撒·克雷文(Isaac Cravan)、多拉·侯普(Dorian Hope)、塞巴斯蒂安·侯普(Sebastian Hope)、罗伯特·米拉迪雀(Robert Miradique)和马里耶·罗伊斯卡(Marie Lowitska)等等等等。

这一切都跟时代背景有关。阿里在公开声称 “没有越南人叫我黑鬼” 后,被剥夺了冠军腰带;同样,克雷文也不愿卷入到当时的战争中去。相反,他把人生中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逃避战争上。克雷文曾多次辗转乘船逃脱兵役,并在一次航行中遇到了俄国革命者列夫·托洛茨基(Leon Trotsky)。托洛茨基在其自传中这样写道:“这位年轻的诗人坦率地承认,他宁愿在高尚的运动项目中打碎美国人的下颌骨,也不愿在战争中被德国人刺伤。”

诗人与拳手之间的对决

同他生命中的多数事件一样,克雷文最著名的一场比赛,其实是一场表演。在巴塞罗那孑然一身之际,他遇到了第一位黑人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杰克·约翰逊,这让他看到了挣钱的希望 —— 当时约翰逊也正逃命,因为他在美国被诬告 “拐卖妇女为娼”;加之两人之前碰巧在巴黎有过一面之缘,便想出了一个计划,打算发笔横财。

得益于两人出色的炒作才华,比赛当日,巴塞罗那斗牛场人头攒动。西班牙人坚信,自己将亲眼目睹克雷文这位 “伟大的白人” 从约翰逊手中夺回冠军腰带。因此,当克雷文在六轮对战后被击倒在地时,现场发生了骚乱。观众拆毁了舞台、放火烧了座椅,甚至走上拳击台要求退回票钱。约翰逊只能被带到警察局保护了起来,克雷文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骚乱开始时,约翰逊曾崩溃地打电话向克雷文求助,没想到狡猾的克雷文早就提前卷了一笔钱准备闪人。事实上,在约翰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去美国的蒸汽船上,准备下一次探险了。虽然前面输得很惨,但显然诗人笑到了最后。不能相信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