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克里斯·威金斯扮演一个随军牧师的角色。}

越南从不避讳战争，而且尤其以在邻居们面前将自己展现成某些强大的国家（比如日本、法国和美国）为傲。这种自豪感，在该国所拍摄的大量战争电影中表露无遗。结果白人也靠这些电影赚了不少钱，因为他们得以在其中扮演外国人的角色，尤其是士兵。毕竟，谁不想在低成本的越南版《全金属外壳》中过把演员的瘾呢？

在西贡，有闲没钱的白人并不是很多，其中多数是当英语老师的嬉皮士，或是流亡在外的俄罗斯人，他们老是在越南银幕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露脸。我最近正和一个这样的俄罗斯人约会，并在他所跑龙套的片子里也蹭到了一个路人角色 —— 一名女护士，从而踏进了这个圈子。

我马上发现，干这一行的常态基本是这样的：清晨4点被塞进车里，一路开到一片偏远的沼泽地里。那儿同时在拍数部电影，好几个战争场面一起上演。主演和临演们七零八落地倒在吊床上。因为天气太热，得不停地驱赶蚊虫。所有临时演员们都被晾在一旁，表情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战争画面。

_{克里斯正在演一个19世纪60年代的法国军官，身边跟着几个喽啰。}

在我眼前，一些扮成忍者样子的人（估计是柬埔寨人）正被一个越南士兵假装揍倒；另外一边，一群穿着法军制服的白人士兵正在草丛中快步行军；远处传来 AK-47 的声音，那是越共正大败美国佬和美军的南越走狗 …… 这地方到处都是摄影师。时不时就会跑出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催我赶紧换上法军或美军的护士服 —— 这取决于我的角色当时正在援助哪一方。

其他的临演们也会在法军和美军角色中来回切换。我估计，在一天内使用一名临演同时出演两三部电影，对制作公司来说比较省钱。这种做法还提高了临时演员的个人出镜率 —— 比如英国人克里斯·威金斯（Kris Wilkins），他从2007年起就待在越南了。据他说，他在街上经常被人当成影星认出来。

威金斯已经从临时演员进阶成了星探，专门发掘外国人去演越南电影。我们是在工作时结识的。我用一盘炸蚕蛹作为贿赂，让他和我聊了聊他的工作内容。

原来当年是一个曾演过情景喜剧的朋友拉他入了这行。威金斯和制作团队混得很熟，于是他开始接到一个又一个的角色邀约，出演剧中的白人角色，后来他就开始邀请更多的外籍人士出镜。据威金斯说，那部情景喜剧是讲 “两个乡下女孩来到西贡想赚点钱，四处胡闹的故事”。他扮演的是一个坏男友，就是那种典型给老外演的角色：一个有钱但人品很差的美国佬，差点夺去了纯朴越南少女的贞操，幸好一个好心的农民出手相救什么的。威尔金说，除了这种坏小子和士兵的角色，他还经常演美国商人。“如果没有异国爱情的戏码，也不拍战争戏的话，要想有个 happy ending，结局通常会是与外国公司谈成一笔生意。”

_{克里斯与一些尼日利亚演员和越南女星一起，参加一个当地的电影活动。}

这些主题混乱的电影折射出这样的现状：作为一个共产主义国家，越南正试图将民族主义和自由市场经济结合起来，结果却显得十分生硬。当然，什么公开什么不公开，由越南说了算，我们只是管中窥豹。

作为星探，威金斯拿到的酬金通常数目不等，有多有少。一部地方小制作，他拿到手的连50美元都不到；而像《蓝宝石》（The Sapphires）这样的大制作（我又在里面演了个护士！），他可以拿到好几千。然后，他再根据临演们的工作态度付给他们工资。但积极性越高，工资反而越少，因为威金斯认为过于积极的人要么只是想找乐子，不是为了钱，要么就是想搭上制作方，而这样就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面对这种情况，威金斯变得越来越多疑，他自己也觉得不好受：“以前，我从来没跟这么多两面三刀的家伙打过交道，这个圈子里的人总爱背后捅你一刀。” 讲起那些假惺惺的所谓 “朋友”，他显得很激愤。

“现在要是有人很兴奋地跟我说，他们是如何如何想在电视圈工作，我会心想，呃，可能你并不适合，我应该换一个显得没那么热情的人。”

那些教英语的嬉皮士是最让威金斯头痛的：“他们要么很有野心，想抢我饭碗；要么就会在开拍前一秒放我鸽子，说天气太热啦，他们喝醉啦，或者根本起不了早床什么的。”

_{《蓝宝石》里的演士兵的尼日利亚和美国籍临时演员。}

有时候，他得找来一些更有异国情调的演员。威金斯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找一对 “能说流利德语的” 德国老夫妇。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男演员，因为在西贡的背包客聚集区，到处都是上了年纪的德国男人，但女的就不那么好找了。还有一次，有人要求他找十个土耳其人；结果他给制作人叫来了一些巴基斯坦人，最终顺利过关。

据他说，最难找的临时演员就要数白人小孩了。他把原因归结于那些 “不愿让自己的小孩干这种剥削性工作” 的父母，末了还不忘恨恨地加上一句：“西方的家长只想让孩子好好上学，好好睡觉就够了。”

威金斯说，他最喜欢雇的演员是尼日利亚人，因为他们 “工作刻苦，信守承诺”。在越南工作的黑皮肤人种里，大部分都来自尼日利亚。“而且越南的女演员也特喜欢他们”，他不无钦羡地说道。

做这份工作有没有影响到他的情感生活呢？“你是在问我，有没有女孩子认出我，然后要和我上床是吗？好吧，确实有。” 他高兴地说道。

_{克里斯扮演的19世纪60年代法国军官。}

我们离开卖炸蚕蛹的小摊，走向一家便利店。威金斯指着杂志上的一个女星（或模特），若无其事地说：“我搞过她。” 要不是我隐约记得曾看到过他俩在一块儿，我会觉得难以置信。威金斯跟我说了他们在片场相识的过程：戏里她骑的摩托要撞上他所乘坐的出租车。“那场戏特别真实，” 他回想道，“结果她受伤了，但导演还是叫她重来了一次又一次。”